保定公交停运背后：电动化“大跃进” 债务余额超疫前150%

河北保定公交车停运再起风波。

最近有网友在人民网留言板询问，保定停运的公交线路还有望恢复吗？字里行间可以看出，保定公交停运显然并非首次，且非短期。

韩庄街韩庄乡政府公交站公交线路被标注“临时停运”/央广网

该市民关心的韩庄街唯一一辆18路公交车一直停运，当地居民出行面临无公交可坐的窘境。停运前，18路公交由华电二校公交站始发途经13站抵达火车站西广场。

近些年，保定公交车停运危机不断蔓延。

2018年10月，保定满城区公交停运；去年11月15日起，8条线路临时停运；今年2月，保定易县公交停运，其他县区公交线路削减。其最新的停运公告发布在13天前：7月1日起，5条学生专线暂停运营。

面对此次网友询问，保定公交公司倒也坦诚：

「自2020年初新冠疫情发生以来，公交客运量骤降，公交运营收入不足正常经营的30%，并始终处于低迷状态，公交公司经营资金异常紧张，同时首批购置的纯电动公交车动力电池已超出质保期限，存在安全隐患，已不具备安全运营条件，被迫全部退出营运，公交运力安排受到了严重影响。」

翻译一下就是，家里没有“余粮”了，首批纯电公交服役到期，也暂时没钱换新。

01

公交电动化“大跃进”

保定购置首批纯电公交是在2015年，共3个型号651辆。

2015年的保定，正在进行公交车气改电，零排放的“二次革命”。当时的媒体报道将之称之为“保定公交电动化时代到来”。

保定购置的初代“黄海”牌电动车

保定公交公司技术设备部部长曹春广给出的理由则更加实际：公司做出发展纯电公交的决定，“一是看到国家对购买纯电动公交有补贴政策，再一个是国家对发展新能源推广力度也非常大，另外是配合国家的大气污染治理。”

2013年，国务院《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》发布，环保风暴强势袭来。表现在公共交通领域，新能源公交推广成为选择。

次年9月，《京津冀公交等公共服务领域新能源汽车推广工作方案》印发，其中河北省分到的新能源公交车“KPI”为2014年1395辆，2015年2380辆，这也是保定公交大跨步迈入“电动化时代”的开端。

2015年7月，保定市政府发布文件，确定2015年河北保定市计划实现超过2200辆的节能与新能源汽车示范运行规模，其中市县两级公交车达到1000辆。

一年多后的2017年1月，保定市老市区内959辆公交车已全部升级为新能源车辆。推广效果立竿见影。

保定“越战越勇“，当年10月，市政府新能源专项规划中预测，2020年，新能源公交车推广量将达到3000辆。

《保定市综合交通运输发展“十四五”规划》公布成绩单：截止到2020年底，保定市区75条公交线路，6条快巴线路，34条学生专线，17条私人订制线路全部为绿色新能源线路，市公交总公司99.24%的车辆为清洁能源新能源车辆，新增公交车中新能源车占比为100%。

保定的新能源公交推广成绩得到了省级层面的高度认可，《2019年河北省新能源汽车发展和推广应用工作要点》明确，“支持保定市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试点成果向全省推广。推动2022京张冬奥会核心区新能源汽车全覆盖。”

在环保需求和新能源产业的发展大势下，保定激进的新能源公交的决策很难讲有什么不对。但是一件“好事”如今面临如此窘境，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？

02

国补退坡 车辆换代

前文提到，保定公交公司做出发展纯电公交决策的原因，除了响应防治环境污染的“大局观”，还看中了补贴。

2015年正是新能源汽车的补贴的高峰期，当年10米以上的纯电动公交车可以获得中央财政补贴50万元，地方还有50%的配套补贴，一辆车总计能获得75万元的财政补贴。其余8～10米、6～8米长度不等的车型也有不同程度的补贴。

保定2015年首批购置的651辆纯电公交中，10.5米长型号的为391辆，8.5米长型号的为200辆，6.5米长型号的为60辆。

除了可观的购置补助还有每年的运营补助，意在全力推广新能源公交。但是进入2020年后，新能源补贴退坡和停止的传闻不断。

2022年，财政部《关于〈延续新能源公交车运营补助政策建议的答复》中说：“城市公交属于地方事权，宜由地方承担相关支出责任”、“新能源公交车运营补助的既定政策目标已经实现”。

这意味着国家层面对新能源公交运营补贴结束。

保定涞源县一公交司机负责人曾对媒体透露，国补获得的收入，一般占全年公司营收的四到五成，疫情期间比例递增。对于常年依靠补贴运营的城市公交来说，取消国补无疑是一记重锤。

而保定公交面临的局面，除了国补取消，还叠加了早期购置车辆服役到期的问题。

河北产权市场官网截图

搜狐城市通过查询得知，2022年6月11日，保定公交将200辆报废电动车挂牌出售。7月13日，实现成交，成交均价为5.8万元。

如果从2015年12月开始运营算起，截至挂出报废公告的2022年6月，这批车累计运行6年零6个月，这远远低于公交车13年强制报废的年限。

当然这200辆仅仅是挂牌出售的报废车，去年11月，保定公交公司发布公告称，因电车燃料电池、燃气车超使用年限等问题，近900台公交车辆已不具备安全运营条件，被迫全部退出营运。

早期电动车相关技术不成熟，导致电池使用寿命短，整车维护成本高，这是新兴产业和技术摸石头过河的必经阶段，如今却成了首批吃螃蟹的人的巨大代价。

除此之外，疫情的“黑天鹅”给了保定公交事业再来一记闷棍。

2020年以来，保定公交停运的公告不断“上新”，公交停运、削减竟逐渐成为常态。而这背后，则是当地整体财政压力的不断增大。

03

显性债务猛增

据保定财政局公开的预决算，2022年，保定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为315.62亿元，为全省第四。这和保定整体经济在全省的位置相当——过去20年，保定GDP在河北省内3～5名徘徊，一直处于第二梯队。

根据搜狐城市的整理，过去5年，保定一般公共预算收入涨幅不大，2021年到2022年，几乎停止增长。

而与此同时，当地公布的显性债务余额有较大涨幅，特别是2020年～2022年疫情三年，从706亿到926亿再到1376亿元，一年一个台阶。2022年的债务余额是疫前2019年的两倍有余。

而作为河北省内土地财政依赖度靠前的城市，保定市近些年的国有土地使用权转让收入，俗称卖地收入也受到了较大的波动。

2020年大降至不足200亿，2021年有较大幅度提升，为388亿元。而转年的2022年几乎腰斩至219亿元，同样不及疫前2019年的水平。

根据最新公布的数据，保定一季度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完成122.6亿元，完成全年预算的36.3%，超收38.2亿元，同比增长9.6%。总量及增速均居全省第4位。

财政出现了恢复性增长，但并没有太多的“惊喜”。相反，其财政面临的深层次问题却长久困扰着当地发展。

保定在今年的预决算报告中明确指出了：

「长期积累的结构性矛盾和深层次问题依然突出，县级财源匮乏，收入结构不优，刚性支出压力巨大、债务风险进一步加剧，再加上中央留抵退税补助等一次性转移支付没有了，基层财力状况将会更加困难，同时民生政策提标扩面以及支持协同发展、绿色转型、产业升级、创新驱动、乡村振兴等必保事项明显增多，保民生、稳运行、促发展增支压力很大，财政收支矛盾空前尖锐」。

不断蔓延的公交停运危机显然只是保定“财政收支矛盾空前尖锐”的体现之一，如何在短期内解决停运危机，在更长期的维度消除结构性矛盾，保定需要更大的智慧。

文｜搜狐城市 陈亚辉

参考资料：

保定财政预决算

河北保定公交停运调查：民营公交靠什么走出亏损循环|顶端新闻

人口近1000万的河北保定，为何停运多路公交？|澎湃新闻

保定回应公交停运：资金紧张、电池超期限，纯电公交被迫全部退出|澎湃新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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